□ 金凱歌(山東省桓臺第一中學高二)
一直覺得,鄉村充滿了磁石般的吸引力。
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村頭大棗樹的枝椏上落下時,當稻麥香和蟲鳴聲鋪滿漆黑的夜空時,當大人們喊著號子拉淤泥時,鄉村喚醒了我,鄉村教會我成長,教會我用智慧的雙眼看待世界。
在鄉村漆黑的夜晚,我們照舊不掌燈,一家人圍坐在院子里,吸溜吸溜地喝稀飯。夜風,涼絲絲的,纏繞在我的手邊,吹在幽幽院落,吹碎了滿樹的月光。我輕輕地擺弄著收音機,聽到沙沙的電流聲,還有窸窸窣窣的蟲鳴。只有紅點輕輕閃爍時,收音機才接收到信號。
“馬大保喝醉了酒,忙把家還,為什么那個天也轉來那個地也轉?為什么那太陽落在那東山下,月出正西明了天哎明了天噢……”
寧靜的夜里,李岱江老師的聲音充滿了磁性和魅力,仿佛來自那遙遠的周代,不加修飾,卻更加純粹。聽戲的人沉醉在呂劇的悠悠唱腔里,忘了柴米油鹽,忘了東長西短,忘了心窩里藏的小肚雞腸,同昨日打過嘴仗的人坐在一起,默契地相視一笑。那份將一切看淡的感動,在心里怦然炸開,融入寂靜,融入村莊,融入每一位村莊兒女的血和骨,成為他們新的胎記。
彼時夜幕之下,狗的聲音在世界里飄來蕩去,將遠遠近近的人家連成一片,縹緲、神秘。在寧靜的夜里,聽戲的人是聽者,碧月是聽者,
廣袤的亂草灘也是聽者。也許將來,我長大了。那時候的我會繼續拿著筆,一字一句,歲歲年年,將鄉村教給我們的于時光中慢慢行走的情懷記錄,將鄉村帶給我們的感動記錄。收音機是鄉村有聲的相冊,裝著鄉村的回憶。那么我的筆,也擁有同樣的力量。我無法承諾回報鄉村什么,但我將一直伴它左右,與它肩并肩,走向遠方。
一直覺得,歌謠唱響的時候,鄉村是最溫柔的,像一位母親把孩子擁進懷里,在額頭上落下的輕輕一吻。
在鄉村的懷里,在家前的門檻上,在銀杏搖曳的秋千下,未來,似乎總是充滿了希望與光。鄉村的孩子從不畏懼未來,也不會感到迷茫。因為鄉村教給我們,未來,它已在那里,不會走,更不能跑,我們只有昂首挺胸、坦坦
蕩蕩,前路才會光芒明耀。
“一九二九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走,五九半,冰碴散。春打六九頭。七九六十三,走路的君子把衣袒。八九七十二,遍地是牛兒,九九八十一,屋里做飯院里吃。”從小,爺爺就教我數九。華北的春,不徐不疾,全都藏在“數九歌”里了。未來,是那樣明媚,如日日落進大地的陽光,灑在萌發的幼苗。無言的感動,直直撞進人的心中。
第五個九日,是元旦佳節,是人們日日的笙歌,更是滿城燈火映山河 ;第七個九日,是紅梅幾點傳春訊,是堤邊楊柳欲含煙,更是漁翁垂釣之時;第九個九日,是柳綠鶯啼春風遲,是草色青青含煙蒙,更是老農教子宜早耕。
也許將來,我長大了。那時候的我會背上行囊,獨自離鄉,從白馬塞上的華北走到杏花春雨的江南,山青青兮,水迢迢兮,去追尋自己的夢想。我無法承諾給鄉村什么回報。但我會回來,成為師者,傳道、授業、解惑。用一顆心和一雙手,將鄉村的感動傳遞。無論我將來在江湖里跋涉的多少年,是否經歷滄桑、面目全非,但我依舊會把對未來的希望,在陽光明媚的日子里,唱給我們的孩子聽。
如果說民謠是鄉村的抒情詩,那么童謠就是鄉村最直接的告白。一字一句,淺斟低唱,像春天的酒,醇厚又綿長。我最喜歡的一首,是這樣的: “咣當羅,細打面。請好孩子,來吃飯。啥飯,雜面。誰搟的,老紅眼。誰打水,螞蚱。咋著走,蹦跶。誰挑水,老紅眼。咋著走,扒拉著。誰拾柴,豆蟲。咋著走,蛄蛹。”
華北的童謠,不拘謹,透著一股子白馬塞上的不羈和粗獷。這是我兒時同村里小玩伴們唱著耍大的歌謠。那時候,村里的桃林盛開,大片大片,而我們的身影很小很小。在桃花深淺處捉迷藏,尤為奇妙,這常常讓我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。我很希望將自己幻想成天仙下凡誤落人間,但他們都笑著說我像赤腳大仙。于是,我也笑了,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快樂地抖動。那笑聲很脆很脆,可以傳出去很遠很遠。
我無法承諾給鄉村什么回報。但也許將來,我長大了,成了建設人才,回鄉帶動鄉村的發展。也許將來,我長大了,離開鄉村,于異地低頭思故鄉,佳節倍思親。也許將來,我長大了,成了一個如山間清晨般明亮清爽的人,一個如古城街道充滿陽光般的人,一個溫暖而不炙熱的人,從清晨到夜晚,一直在鄉村左右。
也許,將來我長大了,步入壯年,再漸漸垂暮,但不論怎樣,我仍然希望能與一群淳樸的人一起,守護在鄉村身邊。
【專家點評】
金凱歌善于描寫在鄉村所親歷的故事,記錄風土人情,似乎沒有套路,而是信手拈來,自然成章。在當今飛速發展的城市文化生活中,她小小年紀卻有一份熱愛鄉村、堅守鄉村、贊美鄉村、回報鄉村的情懷,十分難得。她把這種情懷融入文字里,自然貼切,字里行間閃耀著愛的光芒,使她的作品具有了自己的個性與風格,富有濃郁的鄉村氣息。